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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 10 月 11 日,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人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二人都是重度肥胖者,第二天他们就要接受一场无法反悔的手术。它到底是将开启全新的生活呢,还是会成为可怕的错误?
两人并不认识,只是被安排在了密歇根大学同一位医生进行的连续两场减肥手术中。医生会把他们的胃切掉大部分,并重新整理小肠的结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将减掉很多过量的体重。但医生告诉他们,即使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他们也不太可能变得特别瘦。
每年约有 20 万美国人接受减肥手术。但体重超标到有资格进行手术的人要远多于这个数字,粗略估计约有 2400 万人,其中很多人都在纠结,考虑自己是否要进行这样一次根治性的手术——那些做过手术的人几乎全都大幅度且持久地减轻了体重。
大部分人认为,手术只是通过缩小胃部来迫使人们少吃东西,但科学家已经发现,手术确实能对患者的生理机能产生深远的影响,它改变了人身体中无数基因的活动,并改变了内脏和大脑中的复杂激素信号。
手术往往会让食物的味道产生惊人的改变,大大减少人们对巧克力蛋糕或 White Castle 汉堡的渴望。做过减肥手术的人的体重自然也会稳定在较低水平。
过去一年间,针对减肥手术及手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转变,我一直在跟踪采访计算机程序员基思·奥莱斯科维奇和大学生杰西卡·夏皮罗。肥胖正威胁着成百上千万美国人的降,减肥手术作为一种治疗手段已经越来越常见,它为手术者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生活上的:他们看待自己的方式,以及他们和爱人、同事及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
在这个对肥胖格外苛刻的社会中,随着体重减轻,基思和杰西卡这两个普通的美国人将体验到一些不普通的经历,其中有欢乐也有沮丧。
22 岁的杰西卡和母亲、祖母一起住在密歇根州的安娜堡,她在帕纳拉面包店(Panera Bread)打工,主要工作是做面包。身高 1.62 米、体重 134 公斤的她生活很艰难。坐飞机时她需要安全带延长带,她的两腿不能交叉,并且有胃酸反流症状和轻度睡眠呼吸中止症,这意味着她晚上睡觉时一个小时能醒七次。
一位医生说的话让她很震惊:你只有 22 岁,但你的身体年龄却大得多。
更糟的是,她要不断和现今这个对肥胖不友好的社会进行抗争。她从来没有过约会,甚至从来没有男人对她表示过兴趣。完全陌生的人也会跟她讲该怎么安排饮食。她还会遭遇一些意想不到的羞辱,比如她和朋友们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游艺设施管理员会把她拉到一边,让她试着把安全杆拉到肚子上。安全杆拉不下来,于是他就让她离开。
在杰西卡家附近的一间星巴克里,她抿了一汹水跟我说:我人生中的每一天都让我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胖。
她尝试过参加减肥中心课程,但她对食物的渴望简直就像屏住吸呼时对空气的渴望一样强烈,所以课程失败了。肥胖研究人员表示,没有感受过的人是永远无法了解这种欲望的。
杰西卡说:那就像是一种生理上的需求,不只是简单的渴望或短暂的欲望,它就像是某种从身体内部伸出的魔爪,让人感觉非常饥渴。
她表示,减肥手术对我来说是最后一搏。
基思的情况有点不一样。他当时 40 岁、已婚,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在一家大型汽车制造公司做程序员。他的妻子克里斯塔(Christa)两年前做了这种减肥手术,手术之前犹豫了九年。她一共减掉 65 公斤,感觉自己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基思的哥哥早在 16 年前也做过减肥手术,当时很多医生都是直接给病人开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使用腹腔镜。那时的并发症风险要高得多,手术一年后的死亡率高达 4.6%,让人近乎不可接受。
密歇根大学的减肥外科医生阿米尔·加法里(Amir Ghaferi)告诉我:当时我们的条件很不好。现在减肥术后一年死亡率已经降低到了 0.1%,比胆囊手术或关节置换手术还安全。
基思身高 1.8 米,体重 171 公斤,比他哥哥手术前的体重要轻一些,但他的身体一直有些问题,他略显迟疑地列出了其中一些:关节疼痛,行动困难,无法弯腰系鞋带,患有睡眠呼吸中止症,睡觉时不得不使用持续正压通气机把空气送进肺部,此外他还患有高血压。
这些年以来,他通过各种节食曾经一度减掉过 10 斤、20 斤、30 斤甚至 40 斤,但他也因为永不满足的进食欲望而备受折磨。体重总是又反弹回来。
基思说:我已经尽了所有努力。
不过他强调,肥胖对男人来说并不像女人那么艰难。他是对的。研究者发现,人们对肥胖女人的偏见比对肥胖男人的偏见要大得多。但基思也仍然要忍受不少轻蔑和侮辱。
小时候他总是被嘲笑,这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非常羞耻,上体育课没办法去换衣服。所以他会把短裤和背心穿在校服里面,体育课之后就在里面穿着汗津津的衣服直到放学。他甚至也经历过自己的游乐园屈辱时刻,就在杰西卡经历难堪的俄亥俄州的杉点乐园(Cedar Point)。
但要接受减肥手术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手术相当于迈出了一大步,只要做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最终起决定作用的是他儿子,有一天两人一起玩电子游戏时,他对基思说:我不想你死,爸爸。他仰头看着基思说:爸爸,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手术
在 2015 年 10 月 12 日手术之前,杰西卡和基思花了数月时间进行准备。
他们做了医学和心理测试,还去进行了咨询和强制性会谈,听人解释了手术如何进行、预计有什么结果,以及术后如何进食。
他们了解到,两人选择的胃转流手术(还有一种叫做缩胃手术的选择,目前主要就是这两种)会让人无法再吸收某些维生素和矿物质。以后的人生中,他们每天都需要吃营养补充剂。并且由于消化道被重新整理后把糖份输送进血液的速度过快,所以他们必须仔细监控糖的摄取量,此外还有可能患上倾倒综合征(dumping syndrome),引发呕吐、出汗和颤抖。
手术前的两周时间里,杰西卡和基思开始坚持高蛋白流质饮食,以便收缩肝脏。肥胖人群的肝脏往往也会比较肥大,手术中可能遮挡视线。
手术前一天,杰西卡站在自家厨房操作台前,正用芒果口味的 Crystal Light 冲剂加蛋白粉做一杯芒果蛋白混合饮料。饮料闻起来很难喝,她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我很兴奋,她说。
第二天早上 6 点半,一名护士和住院医生一起用一辆加宽轮床把杰西卡推进了手术室。他们把她滑到手术台上——手术台被设置到了最低,因为肥胖症患者的腹部总是高高拱起,就像一个圆屋顶。
主刀的外科医生奥利弗·瓦尔班(Oliver Varban)开始时先用二氧化碳给杰西卡的腹腔充气,好让他有更大的空间来进行操作。然后他在杰西卡的肚皮上穿了几个写,插入了设备,包括上面装了小灯可以照亮腹腔的圆管、透镜组、镜子和一个小摄像机——它可以把影像传递到杰西卡头顶上的电脑显示屏上。屏幕显示出了脂肪中闪闪发光的金色气泡,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瓦尔班医生使用一种看起来像微型乒乓球拍的工具把杰西卡的肝脏移到一边,好看清楚她的胃。她的内脏都被脂肪挡住了,所以他用了一个特制抓紧器,轻轻地把脂肪也推到了一边。
对瓦尔班医生来说,只是简单地移除杰西卡腹部的部分脂肪或许可能很简单,但他表示,这在手术中可能会引起大出血。他解释说,每镑脂肪里几乎都有总共一英里长的血管。
瓦尔班医生把杰西卡大部分粉色而降的胃都切除了,只留下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胃袋。他用一种看起来像锯齿状剪刀的仪器把胃袋进行了钉合,留下了金属钉的闪亮边缘。然后他抓住杰西卡的小肠上端,把它固定在了胃袋上。
几个小时之后,他做完了手术,然后轮到基思了。手术过程一样,不过基思的脂肪看起来不太一样,比起金色显得更偏黄一些,而且都是成块的。这还不止——他的内脏器官都被包在了脂肪里。瓦尔班医生表示,很多人都有特别厚的腹部脂肪,所以用腹腔镜仪器处理起来更滑、更难抓住。
杰西卡和基思在医院住了两晚就出院了,他们还要按医嘱吃几周流食,然后才能逐步添加固体食物。
术后的疼痛让杰西卡感到惊讶。她回到家之后慢慢恢复着,开始对减肥手术产生出了另一种看法。有一天,她突然坐下来开始哭。
她说:我有那种买完就后悔(buyer’s remorse)的可怕感觉,我想说‘我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这是无法反悔的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技术改进
多年以来,外科医生都认为减肥手术是有效的,因为手术能让胃的体积大大缩小,这样其留存食物的能力也就随之降低了。通过胃转流手术,食物在胃里的消化也会受到阻碍,患者理所当然会瘦下来。
但有些事情就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管用。
胃束带这样一个简单的外科手术可以对胃起到束缚的作用。2011 年该项手术获得许可后得到了广泛应用,但由于它对于体重的影响存在个体差异,而且效果通常情况下不如其他手术,因而失去了市场。目前仍然有人做胃束带手术(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就曾做过胃束带手术),但在所有减肥手术中只占 5.7%。
在密歇根肥胖治疗专家近期的一次会议上,一名医生要求大家举手表决,问在场有谁在患者要求的情况下依然会反对做胃束带手术,几乎每个医生都举起了手。
瓦尔班医生说:目前最常见的和束带有关的手术,就是把它移除。
即便撇开束带的问题不谈,胃转流和袖状胃切除手术都只能起到物理控制作用,也就是限制患者的进食量,而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可靠。
兰迪·斯利(Landy Seeley)说,固定住下巴或许可以防止暴饮暴食,但他又反问道:如果我固定住你的下巴,你会更容易饿,还是更不容易饿?兰斯是一名心理学博士,也是密歇根大学的外科教授。
相比之下,做了胃转流和袖状胃切除手术的患者术后的饥饿感并不明显,食欲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旺盛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口味也会发生变化。
麻省总医院的肥胖研究专家李·卡普兰(Lee Kaplan)回忆起一个患者曾经问他的问题:你确定他们不是给我做的脑手术吗?食物对我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另一位酷爱油腻和甜食的患者说:我现在很喜欢吃沙拉。
密歇根大学的肥胖治疗专家贾斯汀·迪米克(Justin Dimick)说,一个减掉了91 公斤体重的女人告诉他,在做手术之前,吃掉一杯 Reese 花生酱能瞬间带来极大的快感,她说:就像脑子里的喜悦达到了高潮一样。如今她说:那只是花生酱和巧克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实验数据也支持了患者的反馈。接受过手术的患者和啮齿类动物对于甜味都变得更加敏感:他们舌头上的感受器可以感知到更少量的蔗糖。
卡普兰医生说,如果做手术只是单纯减少了食量,那么这些数据和患者的讲述都毫无意义。他还说:胃转流和袖状胃切除手术都会减少人的食量。
但这是为什么呢?
斯利、卡普兰和其他一些医生都在通过研究对肥胖的大鼠和小鼠实施减肥手术来寻找答案。
斯利医生说:很快你就会发现,大鼠和小鼠减肥的机理与人类是一致的,而且效果非常明显。手术改变了动物稳定的体重。对于患者来说,就体现在他们吃东西的口味发生了改变。
举例来说,斯利医生给这些啮齿类动物做了和人类相同的减肥手术,给其他的啮齿类动物做了假手术。所谓假手术,就是研究者也给这些动物开胸,之后再做缝合。大部分做过减肥手术的动物都减掉了多余的重量,之后稳定在了一个较低的体重水平。
之后,研究者们让所有的啮齿类动物都开始节食。所有节食的啮齿类动物的体重都降低了。
三周之后,给这些动物充足的食物。接受假手术的又吃回了原来的体重,而那些真正做了减肥手术的老鼠的体重只增加到了术后的水平。
斯利医生说:外科医生经常把减肥手术看作是一个工具。你必须要遵医嘱。他们告诉患者,只有在合理饮食和锻炼的基础上,减肥手术才会有效果。
我的意思是说,老鼠们是不会有意节食或运动的,它们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工具。手术只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们与食物之间的联系。
三个月之后
在术后迅速减重之后,杰西卡体重降低的速率越来越低。截至一月份,她总共减掉了 29.5 公斤的体重。
但手术还是有效果的。她的动作更轻快了,见我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宽松的上衣,系着一条黑色弹力腰带。她兴奋地大声说:我也有腰了!
根据密歇根州数据库中 80 个外科医生做的近 7 万例减肥手术的数据估计,她的体重最终能降到 82 公斤。医生用这些数据计算与杰西卡年龄相同的患者在术后一年的体重水平,而患者体重基本会在术后一年后保持恒定。
但她的目标是减 59 到 63.5 公斤,而且如果手术无法帮她减到目标体重,她还计划通过节食达成目标。
她的主治医师瓦尔班说,几乎所有患者都发过这样的誓,但几乎没人能减掉更多的体重并且保持住。手术能够把体重降到更低的水平,但减掉更多的体重会比术前更困难。
但杰西卡并不像从前那样食欲旺盛了。她说,有的时候自己甚至会忘记吃饭。她并没有计算卡路里或是有意识地节食,也仍然会感觉到饿,但吃很少就能饱。
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过多的改变。休学一学期接受手术之后,她又回到了社区大学,她说,现在平常的一天与往常一样,去学校,做作业。不上学的时候,我就睡觉或是熬夜看剧、看书,可以从午夜一直看到凌晨五点钟。
她知道她瘦了,但她说:我感觉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看着自己仍然还有许多肥肉。
一月我去看基思的时候,他已经甩掉了 36 公斤体重。他睡觉时已经不会再出现呼吸暂停的状况,甚至都不会打呼噜了。出院之后,他的血压降到了正常水平并保持了下来,而在手术前,他每天要吃两次降压药来控制血压。
他穿的裤子从 58 码降到了 48 码。就连他鞋子的尺码也小了,腿和膝盖也都不再痛了。
他的饮食习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说:我从前会像疯了一样想吃披萨。但他现在再也不喜欢吃披萨了:口味太重、太油腻。
White Castle 的汉堡也是一样,那是他从前非常喜欢的食物。有一天,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了一袋汉堡,但无论如何闻起来都让人没什么食欲。他咬了一口,感觉并不喜欢那种口味。
基思说道:我不用再担心 White Castle 的汉堡(会让我发胖)了。
但他也一样仍然觉得自己是个胖子。
基思知道他应该健身,不过他从来不喜欢运动。在冬日一个明媚的星期六,我和基思一起去了健身房。他踏上一台跑步机开始走,以每小时三英里的速度走了两英里,走到最后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手术之前,在跑步机上以每小时两英里的速度走一英里对他来说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完成了跑步机训练之后,我们在健身房内的跑道上走了一英里。
基思在健身房并没有换上锻炼装备,仍然穿着(现在已经很宽松了的)牛仔裤和一件 Polo 衫。我们开车离开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这一定是上学时留下的习惯,他在体育课上从不换衣服。肥胖这件事对他来说如影随形。
他说:我长了个胖子的大脑。
八个月后
6 月的一天,杰西卡走进安阿伯市的帕内拉面包坊,她手术前在这里工作,那时她的体重比她最重时(134 公斤)轻了 41 公斤。她剪短了头发,用一条黑色亮丽的围巾当发带系在头上。
她点了一份火鸡芝士三明治、一杯儿童酸奶和一瓶水。她吃得很慢,仿佛本来一点也不饿。
随着体重的减少,她的胆子也变大了一点。
她甚至大着胆子在约会网站 OkCupid 上发布了几张自拍照。她收到了 30 个赞和几条消息。但是 6 小时后,她注销了自己的账户。
她说:这很奇怪,而且这也不是我的风格。有个男孩写道:你好,想玩玩吗?这让她不太舒服。她说另一个人看起来还不错,但是马上就开始问及性方面的事情。
但是她还是说,这次经验很明显增强了她的信心。
同一周我也去拜访了基思,他当时已经减掉了 42 公斤,体重是 126 公斤。但是他的减重速度有所停滞,这让他很担心,因为他的目标是 95 公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达到预估的 104 公斤体重。
但是他也注意到了一些巨大的变化。他只花了一天就给自家前院铺盖了一层护根土层。他说在手术前,干完这活需要好几周的时间,而且干完后他背也不疼了,膝盖也不酸了。
克丽斯塔说,基思减肥这事很明显地改善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以前一下班回来就瘫在沙发上,累得不能陪克丽斯塔去购物。她说现在如果我要去商店的话,基思会说:‘需要我陪你去吗?’。
在那个晴朗的 6 月的周六,我陪着基思、克丽斯塔以及他们的儿子一起去了安阿伯市著名的熟食店 Zingerman。基思穿了条一个月前买的 44 码牛仔裤,买的时候刚好合适,但是现在已经很松了。
我和克丽斯塔看着他品尝软质干酪试吃小样、找寻自己喜欢的口味。其他顾客没有注意到他,这和他做手术以前大大不同,那时人们都会忍不住要去盯着这样一个大胖子看。
重置设定值
对肥胖症专家来说,减肥手术充其量只能算是折衷方案。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一种不用大幅度改变人体消化道、但又具有相同降低身体自主设定的体重设定值功效的医疗方法。
10 年前,这看起来好像很容易。
卡普兰医生说:我们当时以为,手术可能完成了几种我们可以识别出来的治疗,如果存在 10 种不同的减肥机制,我们可以找到 10 种药物来进行相应的治疗。
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
很明显,减肥手术改变了一个复杂联锁系统的整体设置。没有哪个单独因素可以改变它。为了展示所涉及的内容,卡普兰医生说,手术立即改变了人体内 22000 组基因中超过 5000 组的活性。
卡普兰医生说:你必须将它看作一整个联动的活动网络。他补充到,这是一个感应外部环境和内部基因的网络。现在的外部环境可能已经促使多数人体内的这种网络将设定值提高了,他们的大脑坚持了一个既定水平的体脂含量,拒绝了本来可以帮助他们减低并保持住体重需要的饮食控制。
卡普兰医生说:手术则帮助这些网络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但手术只是改变了肠道系统。卡普兰医生说,这说明有一整类信号会从肠道传输到大脑,它们相互作用,控制了饥饿感、饱足感、热量消耗速度以及体内的脂肪量。
一个主要的激素变化位于胆汁酸中。这类激素有 100 多种,它们有助于调节新陈代谢以及消化食物。它们会向体内所有具有响应能力的细胞发出广泛信号,有点儿像电视信号。各种胆汁酸的相对比例在手术后当即发生了改变。
向大脑中特定目标发出信号的神经元也会发生改变。同样地,免疫系统的白细胞也会发出自己的信号。虽然我们通常认为白细胞是用来抵抗疾病的,但它们在控制体重方面也起着重要作用,通过控制新陈代谢及其他一些功能实现了这个目的。
肠道微生物(肠道系统里成千上万的细菌菌株)也会发生即时和永久的改变。它与网络其他部分的互动是减肥程序中的一部分。
但要让减肥手术顺利进行,必须将大脑内决定了人体需要多少脂肪的设定值调到很高,而不是破坏它,卡普兰医生称之为身体内的脂肪调控器。
一些罕见的基因突变会破坏这个调控器。这些发生突变的人群对自身脂肪失去了内部控制力,所以他们会长得特别胖,减肥手术对他们也没有作用。像杰西卡和基思这类调控器设置错误的人群,他们的设定值让他们很胖,但他们的体重也可以毫不费力地保持稳定。减肥手术则可以降低他们体内调控器的设定值。
一种观点认为,在控制人体体重的复杂网络中,我们可能只需要对少数关键部位进行干预。但这种观点似乎存在过度简化的嫌疑。
不过,这个网络中的某些节点可能比其他节点更加重要,它们可能是肥胖的驱动因素。
我们要做的是发现这些机制,卡普兰医生说。
一年后
秋天,密歇根大学的外科医生将大约 100 名一年前左右接受过减肥手术的患者组织成了一些焦点小组,请他们谈论自己的新生活,希望能够听到热情洋溢的反馈。然而这些患者的反应非常沉闷。
在没有做过这种手术的外人看来,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结果。他们怎么会不高兴呢?加法里医生说。
许多人谈到了家庭变故。一些病人经历了与配偶的离婚或分居;一些人表示,他们的伴侣或者不喜欢他们的样子,或者由于自身的肥胖而产生了嫉妒,或者抱怨说:你不是和我结婚的那个人。
一些人认为他们做手术会受到其他人的指责,因此没有把手术的事情告诉别人。
一些人不喜欢自己的样子。有的人没有减掉足够的体重,有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得到一圈圈松驰下垂的皮肤,而且只能通过昂贵的大范围整形手术将其去除——尽管减肥手术之前的教育环节提到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另一些病人热情地表示,他们发现自己拥有了新的干劲和毅力,而且他们关节和后背的疼痛也消失了。他们高高兴兴地扔掉了治疗糖尿病和高血压的药物。
杰西卡和基思也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
在手术一年以后,基思的体重从最初的 171 公斤下降到了 128 公斤,但是并没有达到他所预期的 104 公斤。这个目标正在变得越来越遥远。
不过他的形象和感受都发生了转变。
一些多年不见的朋友已经不认识我了,基思说。
我现在更有活力了。这是一种巨大的改变,他补充道。
不过他仍然很胖,仍然感觉自己的体型很大。他在工作场所附近的一家寿司餐厅里一边吃午饭一边表示:我希望自己的体重全部消失,想达到 104 公斤。这是我的愿望
他很怀念自己过去对于食物的渴望。我之前真的很喜欢吃东西。
杰西卡减掉了 50 公斤体重,这和她的预期几乎完全一样。
我还以为我会因为失去了对食物的依赖而伤心欲绝,但实际上我远没有那么悲伤,杰西卡说。
她去年秋天上了东密歇根大学,但在十月份辍学了。她解释说,她不喜欢那里的课程,而且感到非常焦虑。目前,她一边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咖啡店工作,一边准备申请另一所大学。她现在仍然住在家里。
在手术之前,她可以将停滞的人生归咎于肥胖。现在她表示:我已经没有借口了。
我的体型变小了,不过这种改变非常平缓。因此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是屋子里最胖的那个,杰西卡说。
另一方面,她的胃酸反流消失了。她还满怀信心地买了一辆自行车。
她希望再减掉 18 公斤体重。她准备像以前一样吃两周讨厌的流食,然后接受手术。同时,她准备等到减掉更多体重以后再去买新衣服。她表示,在减掉更多体重以后,她会考虑做整形手术,去除松驰的皮肤。
不过杰西卡表示,虽然她对手术结果并不完全满意,虽然她对于自己的生活没有发生预想的改变而感到失望,但她并不后悔进行这项手术。
而且她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
她重新回到了游乐园。过去由于体型太大,无法置身安全杆内,她在试图坐游艺设施时遭到了拒绝,这使她感到很丢脸。
现在她能坐进去了。
翻译 熊猫译社 乔木 李秋群 曾丹 刘清山
题图来自 Michael F. McElroy/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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