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色大衣的 Teddy Quinlivan 走上 T 台，大衣外罩着一层白纱，喜欢玩 Snapchat 滤镜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上面那个张嘴喷出一道彩虹的人脸。过了一会儿，Sarah Abney 也戴着白色高礼帽走出，白色风衣上这次漂浮的是另一张容颜，如黑色幻影，两眼生辉，栩栩如生。
背景音乐中，民谣歌手 Joan Baez 用她忧伤而寂寞的声音哼唱着那首经典的Diamonds and Rust（钻石与铁锈）：啊我将被诅咒/你的幻影再次降临/但这没什么不寻常/只是月色圆满/而你恰好来电。
两个女孩穿的分别是 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2017 年春夏系列中的第 7 套和第 24 套 Look。这是前 Dior 首席设计师 John Galliano 在 2015 年加入 Maison Margiela 后创作的第三个春夏高定系列，主题为滤镜（Filter）。
在这个系列中，我们加入了滤镜，但同时也是要移除它。 品牌方在一则公开声明中解释，分享的意义在于与某个社群建立联系，成为某个联盟的一部分，以及以记忆中根植的共同情感寻求共鸣。
除了服装，由 Pat McGrath 制作的头饰及面部装饰，也处处令人联想起那些虽然有趣、但也扭曲了人的真实面貌的自拍功能。在一些面纱上，眼睛、鼻子、嘴散落四处，和面纱后模特的脸形成一种奇异的对照；还有一些模特的脸则完全被高光镜面头饰所笼罩，看不见真容。
社交媒体上的反响之热烈不出意外。截止 1 月 28 日晚，文初提及的两套 Look 在官方 Instagram 账号上分别获得了 20603 次及 56711 次点赞。一个名叫Alyssa Vingan Klein的网友对第 7 套 Look 评论说：所有人最爱的 Snapchat 滤镜也有高定款啦ｘ对于那张黑色幻影人脸，溢美之词就更多了，绝美、天才、圣洁、绝妙。一则评论特别向 John Galliano 致敬：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国王万岁！
在白色风衣上用黑纱描绘出人脸的，是现居澳大利亚堪培拉的英国艺术家 Benjamin Shine，他将自己的创作称之为用面料作画，通常只用一长块薄纱，通过手工缝制、折叠、熨烫来作画和雕塑。
虽然此前已经与 Google、Coca-Cola、MTV 等品牌有过合作，而且也与热爱宗教元素的纪梵希创意总监 Riccardo Tisci 共同推出过一个绘有圣母圣子图像的毛衣系列，但 Benjamin Shine 在接受 Another Magazine 采访时说，这次的创作尤其具有挑战性。根据 Vogue 的报道，这件秀场样衣花了数百小时才完成。
我很喜欢 Galliano 提出的这个概念：衣服本身具有实穿性，但当薄纱飘荡到空中，它好像又从原本的装饰功能中逃离出来，构成一个更缥缈、更永恒的形象。但这意味着要做一个可以运动的 3D 图像，而且我也想试试看能否做成透明的，让它看上去有种烟雾缭绕的效果。我们做了无数次结构和面料测试才达到现在的效果，整个过程也要求我必须用手工完成。
有不少人猜测这张人脸是 Kate Moss，因为 John Galliano 曾特别感谢这位超模指名由他来设计大婚婚纱，让他在反犹言论事件后能再度执笔。但 Shine 回应称这只是一张无名氏的面孔，与 Kate Moss 并无关系。
每一年的高定季， Maison Margiela 的作品总会给人点与众不同的期待。自从上世纪 80 年后期、Maison Margiela 刚刚成立起，寻找老旧的面料，重塑它、结构它、再造它，就已经成为这个品牌美学观的核心，也是它为何能在时尚界如此有影响力的原因。创始人 Martin Margiela 自己就曾经把一个屠夫的皮围裙改造成一条礼服，把古董婚纱拆成一片片，再重新缝成一件夹克。直到这位设计师在 2008 年退休，对过往的尊敬，以及在老旧衣物中找寻情感共鸣都始终是这个品牌想象力的灵感来源。
成衣当然无法实现这种梦想，这也是为什么，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系列终于在 2006 年诞生。整个设计团队会在全球各地寻找可追溯至 19 世纪的古董衣物，比如英王爱德华七世时代的蕾丝、发白的牛仔裤、丝绸衬裙，再用手工把它们变成新的东西。假的金戒指被连缀起来变成束腰大衣的腰带，棕色皮带被缝在一起成了长裤，便宜的印花棉布和牛仔布上绣上了珍贵的绣花。一件件衣服到了 Margiela 好像变成了一个个语句，在被颠倒和拆解的过程中也被赋予新的语义。
面料的稀有、工艺的复杂使得 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成为限量生产的昂贵产品，也因此只在巴黎高定季期间展示。但 Martin Margiela 在任时坚持认为这不算一个高定系列。从价格上说，它的确昂贵；但从服装本身到展示形式，它都比工艺繁复、富贵华丽的同行显得朴素得多，带着强烈的反思意味，而不仅是用以炫耀财富和权力。
当 John Galliano 在 2015 年加入 Maison Margiela 时，没人清楚这位鬼才设计师在反犹言论事件后失去工作的那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心理变化，但他显然对 Maison Margiela 的解构和想象理解得很透彻。
去年 1 月由 John Galliano 创作的 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系列，以撕裂的纸的谦卑姿态（The humble gesture of tearing paper）开场。每套白色裙装上都能找到某个部分被撕破，并以纸或廉价的天鹅绒所填补。随后，一些昂贵的面料被以看似随意的方式处理：乔其纱被压满了褶子、提花织锦的边缘被扯碎、皮革上被打满了网眼。一件舞会礼服被当做工人的围裙系在腰间，秀场说明中是这么解释的——装饰性表面可能过渡为实用性元素。
总之，你看到的肯定不只是过去那个繁花似锦的 John Galliano。新的创作传达的信息是：昂贵的高定可以讲述普通人的生活，一件五位数的大衣也可以解释为何我们的生活如此兴致盎然但又百无聊赖。
这次的 2017 春夏高定系列也一样。当模特的面容与面纱上那些夸张而扭曲的眉眼重叠，当滤镜真的包裹了一件日常的风衣，我们好像突然更鲜明地看见社交媒体的趣味与荒诞。
有趣的是，高定系列现在也成了 Maison Margiela 销售增长的引擎。CEO Giovanni Pungetti 去年在接受 WWD 采访时说，自从 John Galliano 2015 年加入后，该品牌的营收增长了 30%，而 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也被认为是塑造品牌形象、为其它系列定调的核心系列。
不过，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引起热议的道理就和不久前 Vetements 高定秀场以 Stereotype （刻板印象）为主题找来一群素人扮演路人差不多。无论是真正的保镖、流浪汉、吉普赛人、小混混，还是每天刷着 Snapchat 滤镜的普通人，都不可能购买一件五位数的衣服。它们不过是时尚提炼出的一些新符号，闪闪发光但也锈迹斑斑。无财力的人们通过谈论它、有财力的人们通过消费它展现自己如何把握了这个时代对酷的新定义。
而这个时代本身，可能仍然如居伊·德波（Guy Debord）在景观社会中引用费尔巴哈之语所描绘的那样，是个景观堆砌的世界，符号胜过实物、副本胜过原本、表象胜过现实、现象胜过本质。
题图来自 grazia.com，配图来自 businessoffashion.com、grazia.com、theguardian.com